张奉春

◎张奉春

“张医生，您还认识我吗？”

在一个普通的门诊日，最后一个挂号的患者走进诊室盯着我说道。说心里话，看过的患者太多，真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

她紧接着说，“2009年4月份，当时16岁的我出现不明原因高烧，数月不退，身体十分虚弱，总是感到疼痛。几经辗转，我的家人带我找到了您。是您仔细询问了我的病史，给我查体，还看了以往的就诊资料，最后确诊我为成人斯蒂尔疾病，并确定了治疗方案。在那之后，我的体温很快就正常了，全身疼痛也消失了。”

患者的话勾起了我的回忆。她继续说道，“但是，这个病的治疗很漫长，我内心十分惧怕，是您耐心的讲解和开导让我树立了战胜疾病的信心。为了让我得到系统治疗，您每次都给我下一次的预约号。对该用哪些药、该用多少药，您也是想了又想，最终使我安全地减停了所有的药物。我印象很深的是，当我把所有药物减停后，您说，‘你以后不用再服药了。’您还开玩笑说，‘希望我们以后不用再见了。’这一不再见，就是12年……”

我真的被感动了，我只尽了一个医生应尽的责任，去给一个病人看病，哪用这样被牢牢地印在病人心里啊！

可她不这样认为。“在这12年的时间里，我身上发生了很多事。如果没有您，我可能没有机会，也没有一个足够健康的身体支撑我走过这些路程。当时我先休学，又降级复学。生病让我学会如何把痛苦和磨难转化为学习的动力，最终我考上了最向往的学府——北京大学。这个成绩不仅是一种肯定，更是一种确认，确认疾病已经离我远去。我可以做得和正常人一样好，甚至能做很多人做不到的事情。”我为她骄傲：“患病后能取得这样的成绩真令人敬佩！”

她接着告诉我，“我曾经在无助绝望中被你们拯救，所以我也想做同样的事情。现在我是一名心理咨询师，去年跨年夜我还成功帮助一位青少年放弃自杀，挽救了一条鲜活的生命。和您说这么多，其实是希望您看到您对我有非常深远的影响。我清晰地记得在英国读研时看到您在网络上讲干燥综合征的公开课，后来还看到您在红斑狼疮治疗用药上取得突破的新闻，这些都让我倍受鼓舞。”

我真为她高兴，现在她不仅身体健康，更重要的是已经完全成长为一名优秀的社会工作者，用自己的力量为社会作贡献。

从医近40年，我接诊治疗的病人千千万万，得到过很多病人的感谢，也常常被他们感动。从他们身上，我学会了相互尊重，也感受到帮助别人摆脱病痛的快乐。我越来越觉得，临床医学平凡而伟大，这样平凡的工作会使多少人、多少家庭重获人生的幸福。随着从医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理解做一个平凡医生的意义。退去浮华，不再单纯追求表面的光环和名誉，通过自己的努力使更多人重获新生，是我最大的满足和快乐。

（作者系北京协和医院风湿免疫科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