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弹琵琶：医学的现代性批判》，王一方著，北京大学出版社2023年12月出版，定价：99元

◎黄紫嫣

1923年2月，张君劢在清华大学做了一场题为《人生观》的演讲，提出了科学与人生观的复调叙事。他强调，单纯追求科学技术的发展，并不能解决人生观的根本问题。“科学为客观的，人生观为主观的；科学为逻辑的方法所支配，而人生观则起于直觉；科学可以以分析方法下手，而人生观则是综合的；科学为因果律所支配，而人生观则与自由意志相关联；科学起于对象之相同现象，而人生观则起于人格的单一性。”

其实，医学同样不仅关乎科学技术，也关乎我们的人生观。医学的价值关切是人生观、价值观的具体化，包涵生死观、苦难观、疾苦观、健康观、救疗观。

北京大学科学技术与医学史系教授王一方在其著作《反弹琵琶：医学的现代性批判》中回答了关于医学的哲学悖论：为什么今天我们的医生做得越多，老百姓的抱怨也越多。这背后包含了医学的一个隐喻，医学是双头鹰、双翅鸟，而没有人文滋养的医学科学是单翅鸟，没有人性温度的医疗技术是无花果。

医学现代性的起源与发展

医学自近代以来，特别是在科学技术迅猛发展的推动下，在理论、技术、教育、伦理等方面发生了一系列深刻的变革，实现了从传统的经验医学到现代实证医学的转变。

传统医学往往依赖于经验和直觉，医生通过长期的临床实践积累治疗经验，形成了一套独特的诊疗体系。然而，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现代医学逐渐转向实证医学，强调通过科学研究和临床试验来验证医学理论的有效性。这种转变使得医学更加科学化和规范化。

在技术层面，现代医学高度依赖先进的技术和设备进行诊断和治疗。这些技术包括影像学技术（如X光、CT、MRI等）、实验室检测技术（如基因测序、生化分析等）以及手术治疗技术（如微创手术、机器人手术等）等。技术的不断进步使得医学能够更准确地诊断疾病、更有效地治疗患者，并推动了医学研究的深入发展。

在分工层面，随着医学领域的不断扩大和深入，医学逐渐形成了很多专业学科和亚专科。这些专业学科包括内科、外科、儿科、妇产科等，而亚专科则更加细分，如心血管内科、神经内科等。专业化分工使得医生能够更加专注于某一领域的研究和治疗，提高了医学的专业性和精确度。

在经济层面，随着医疗市场的不断扩大和竞争的加剧，医学领域也逐渐呈现出商业化的趋势。医疗机构需要关注经济效益和患者满意度，以吸引更多的患者和医疗资源。商业化趋势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医疗服务的改进和创新。

医学现代性的困境与挑战

然而，随着医学技术的飞速发展，怀疑与质疑的声音也不绝于耳，形成了特有的“现代性困惑”。

这种困惑包括技术至上而忽视伦理、医学良知的缺失、医生妖魔化和医患关系恶化、医疗资源分配不均等。

现代医学在追求技术进步和效率提升的过程中，往往忽视了人文关怀和伦理边界。例如，基因编辑技术虽然有望根治遗传性疾病，但其对生命本源的干预是否违背自然法则，对人类基因库的长期影响又该如何评估？这些问题都是现代医学在追求技术进步时不得不面对的伦理挑战。

过度医疗是现代医学面临的一个严重问题。在追求技术进步和效率的同时，医生往往倾向于采用更加先进和昂贵的治疗手段，而忽视了患者的个体差异和主观感受。这不仅增加了患者的经济负担，也可能导致医疗资源的浪费和医疗质量的下降。

医患关系的紧张也是现代医学面临的一个重要挑战。在快节奏的医疗体系中，医生与患者之间的情感交流和人文关怀逐渐被边缘化。医生成为了疾病的“修理工”，患者则成为了被修理的机器。这种关系的错位导致了医学的本质被扭曲，医患之间的信任和理解也受到了严重的影响：医生在追求技术突破和经济效益的同时，往往忽视了患者的整体需求和感受。

此外，医疗资源分配不均也是现代医学面临的一个严重问题。医学现代性的发展使得医疗资源更加集中在大城市和大型医疗机构。在医疗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如何公平合理地分配资源，确保每个患者都能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未来医学的发展方向

在批判医学现代性的基础上，书中也提出了对未来医学的展望和设想。

首先，未来的医学发展应当在科技进步与人文关怀之间找到平衡点，让技术服务于人，而不是凌驾于人之上。这需要我们重新审视医学的本质和目的，重新定位医学中的四对基本关系——人与病、人与机器、人与金钱、人与人。

除此之外，未来医学的发展应当强调预防医学的重要性。预防医学是未来医学发展的重要方向之一。通过加强健康教育、提高人们的健康意识和自我保健能力，可以有效预防和控制疾病的发生和发展。通过基因检测和早期筛查等手段，也可以及时发现和治疗潜在的疾病，提高患者的生存质量和预期寿命。

跨学科合作也是未来医学发展的重要趋势。随着科学技术的不断进步，医学领域与其他学科之间的交叉融合越来越紧密。通过跨学科合作，可以整合不同学科的优势资源和技术手段，共同解决医学领域面临的难题和挑战。

提高医疗资源的公平分配是未来医学发展的另一个重要方向。

反思与超越

美国医学伦理学者佩里格·雷诺（Edmund D. Pellegrino）曾经有个经典的论述，医学是科学中最人文、人文中最科学的学问。医学关涉最基本的人类价值，即利他和纯粹。医学的一端是科学和技术，另一端是苦难中的人类需求。

医学不仅仅是治疗疾病的科学，更是关于人的科学，需要关注人的整体福祉和生命尊严。《反弹琵琶：医学的现代性批判》一书恰恰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反思现代医学的契机——享受科技带来的医疗便利的同时，不能忽视医学的人文初心和伦理边界。

医学的人文关怀体现在对患者个体差异和主观感受的尊重上。每个患者都是独特的个体，他们的疾病、身体和心理状况各不相同。医生在治疗过程中需要充分考虑患者的个体差异和需求，提供个性化的治疗方案和人文关怀。这不仅可以提高治疗效果和患者的满意度，也可以增强医患之间的信任和理解。

此外，医学还承担着重要的社会责任。医生作为医学领域的专业人士，需要积极参与公共卫生事业和社会公益活动，为社会的健康和发展做出贡献。同时，医生也需要关注医学伦理和道德问题，坚守医学良知和职业操守，为患者的健康和福祉保驾护航。

在反思与超越的过程中，我们需要保持对医学的敬畏之心和对生命的尊重之情。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更好地推动医学的发展，为人类的健康和福祉做出更大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