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时任北京协和医院副院长张抒扬（右一）、变态反应科主任尹佳（左一）和叶世泰（中）在中国医师协会变态反应分会成立大会上合影。受访者供图

◎尹佳

金秋九月，医师节的喜悦还未褪去，便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教师节。在这个重要的节日，我想到了我的导师叶世泰教授，翻出我和叶老的照片，这么多年和叶老相处的时光仍然历历在目。

做叶老的学生是幸运的

初次和叶老见面是在1987年的春天，那时他已是中国变态反应学界的领军人物，是蜚声国内外的中国变态反应专科医生和教授，而我只是一位内科住院医生。当我怀着敬仰、紧张、忐忑的心情向他表达希望成为他的研究生时，他慈祥地说：“尽自己最大努力，别紧张，take it easy！”他的一句话使我如沐春风，倍感温暖。他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教会我：追求事业要“尽己所能”，面对结果要“顺其自然”。

做叶老的学生是幸运的，在和他一起出门诊的日子里，他教会了我对过敏性疾病患者独特的问诊方式和思维方式，“像侦探一样关注患者的生活起居，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他常说，“患者是我们最好的老师。”正是通过这种方式，他带领同事发现并证实了蒿花粉和尘螨是中国过敏性鼻炎和哮喘的重要原因之一。这种对过敏患者详细问诊加全面分析的工作方法深深影响了我。多少年来，正是坚守着这份严谨与认真，我才诊断了一些中国首次报告的过敏性疾病。

叶老研究过敏性疾病数十年，对中国变态反应事业发展方向的把握十分精准。在他领导的全国气传致敏花粉调查结束之后，他为我确立了葎草花粉过敏研究课题，并预见葎草花粉将成为继蒿属花粉后另一个中国北方地区过敏性鼻炎和哮喘的重要诱因。我和国内其他医生后来一系列的临床研究结果证实了他的预见。

叶老常说：“花粉症是过敏性疾病临床研究的基础，历史上无论国外国内，对过敏性疾病最初的研究和诊治都是从花粉症开始的。”他从对患者的临床观察到和同事一起赴郊区实地调查；他亲自设计花粉采集器进行空气花粉分布研究，并将此技术推广到全国；他和乔秉善等同事用本土的花粉原料制作过敏原粗浸液，在中国率先为花粉症患者进行特异性皮肤试验，鼻黏膜激发试验、眼结膜激发试验和免疫治疗并取得良好疗效；他在国内与北京协和医学院基础免疫学教授吴安然、周彤、郑珊珊和邹明发等学者合作，率先建立了体外检测蒿花粉和葎草花粉特异性IgE的方法。叶老以花粉症研究为核心，在外部信息获得渠道相对封闭的20世纪60年代至80年代，经过30多年的辛勤耕耘，构建了中国过敏性疾病诊断、治疗和基础研究的框架和体系。

叶老十分重视将过敏性疾病研究成果应用于临床。在他的领导下，北京协和医院在国内最早研制过敏原制剂并首先开展特异性免疫治疗。叶老一贯认为：“过敏性疾病的发生随着病人所处环境的不同，各国各地物产、气候、生活习惯及地理环境的不同而变化。中国人的变应原与国外的不尽相同，因此，变应原的生产和研究应立足于国内，不宜照搬西方，越是中国的，越是世界的。”叶老对过敏原制剂研究倾注了大量心血，在他的领导和坚持下，北京协和医院从最早的4种变应原做起，上世纪90年代就已拥有200余种具有我国特色的过敏原粗制品，并且形成了过敏原制剂产学研队伍。

过去40年，协和过敏原制剂在全国变态反应临床广泛应用，支撑着整个中国变态反应学科的发展。最近十几年，国家对过敏原制剂的严格管理促使我们加紧过敏原制剂质量标准研究。2014年，北京协和医院蒿属花粉过敏原和尘螨过敏原医院制剂获得北京市药监局注册批准。连同2012年11月批准的另外7种过敏原医院制剂，北京协和医院已有9种过敏原医院制剂获得北京市药监局注册批准。这是中国国家药监部门首次批准除尘螨之外的过敏原制剂。我们为这些已获得的成果感到欣慰与自豪，而这一切的奠基人，是叶世泰教授。

做叶老的学生是幸福的

和叶老相处的30多年，数次经历他住院和手术，每次他对我的重要嘱托都是在他的病榻旁。上世纪90年代末，叶老即将做手术前告诉我，他此生有三个愿望还没有实现。一是希望能成立中华医学会变态反应学分会。当时变态反应学界的学术活动主要以“中华微生物学和免疫学学会”变态反应学组名义召集，叶老希望成立独立的学术组织，促进变态反应专科在全国的发展。第二个愿望是创办变态反应专科杂志，以汇集全国此领域的研究成果，促进学术交流。最后一个愿望是能与国际变态反应组织合作，在中国组织变态反应领域的国际会议。

当叶老对我讲出他内心的宿愿时，我泪如泉涌，深深为叶老心系中国变态反应学科发展而感动。我曾动情地对叶老说：“在您的所有学生里，去美国的师哥师姐们都比我优秀，现在只有我留在您的身边，我一定要帮您实现宿愿！”从那天起，叶老的宿愿就是我工作的方向和目标，无论多苦多难，我始终坚持这三个大方向，直到2001年中华医学会变态反应学分会成立，2007年《中华临床免疫和变态反应杂志》在北京协和医院创刊，2007年中华医学会变态反应学分会和世界变态反应组织（WAO）在上海联合举办WAO国际论坛。叶老用他的行动教会我如何去承担责任。

做叶老的学生是幸福的，他宽厚的人品、谦谦君子的风度、处处替别人着想的作风、开阔的学术视野，使每一位学生都有幸在民主的学术氛围中自由成长。这种学术环境对学生创造性思维的培养非常重要。

叶老注重教学和人才培养，关注来自全国各地医生的培训，他心中时刻装着中国变态反应学科建设这一大盘棋。他和变态反应科其他老教授编写了数十本变态反应学教科书和著作；他创立的北京协和医院全国变态反应学习班至今已连续举办了47期，培养了数千名医生。这些医生如星星之火，带动了全国变态反应学科的发展。

2016年，在中国医师协会变态反应医师分会成立大会上，叶老叮嘱：“建设变态反应专科，要好好往前走！”如今，我想告慰叶老，我们一直遵照您的嘱托，行进在路上。我国变态反应专科已从北京协和医院独此一家发展为全国三甲医院数十家。2018年，变态反应专科正式纳入复旦大学医院专科排行榜，北京协和医院变态反应科一直位居榜首；2022年中国医学科学院五年科技量值排行榜中，协和变态反应科也位居榜首；近年，很多大型三甲医院纷纷成立变态反应专科，最优秀的医学毕业生也希望进入变态反应科；2021年，经过十余年研究，我们12种花粉变应原制剂新药获国家药监局批准，可以直接申请III期临床试验；上周，“国家皮肤与免疫疾病临床医学研究中心—国家过敏性疾病临床研究中心”全国临床研究协作网正式上线，我们将团结全国同道，一起开展过敏性疾病的高质量临床研究，推动我国过敏专科建设，致力于各地区过敏性疾病诊疗水平均等化，造福全国过敏患者！

如今，变态反应作为独立的临床专科，其发展受到政府和老百姓越来越多的关注。中国变态反应事业的明天会更好！作为中国变态反应学科的奠基人之一，叶老现在可以欣慰地笑了。

过段时间，我还要去他家看望他。

（作者单位：北京协和医院变态反应科）